第2部分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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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 年代,老王和一帮子兄弟姐妹怀揣着毛大爷语录去“建设北大荒”。在火车上,那节车厢里老王年龄最大,于是被推举为大哥,总管发馒头。他娃注意到一个身材苗条秀丽的姑娘每次吃馒头都要偷偷把皮剥掉,于是小声关照她“别把皮扔了,当心被人看到!”转头四处瞅瞅“皮都给我!”女孩子翻翻衣兜,把一大把干硬了的馒头皮都塞给老王。老王躲到车厢接头的厕所里,把皮全吃了。
在那个年代,吃馒头敢公开把皮剥来扔掉的,胆量于不亚于现在骑自行车上高速。
后来到了齐齐哈尔,这个女孩子又碰巧和老王分在了一个公社,相邻的两个大队。女孩子“小资产阶级”毛病很多:冬天都要每周洗澡;自己带碗去伙食团吃饭,不用公碗;经常一个人在屋里照镜子;劳动休息时爱哼一些软绵绵不知道是啥歌的调子。。。于是女孩子就很受人排挤,日子过得艰难。
某次缺个大犁,大队书记使小绊子“小杨,你去隔壁大队借”。妈那么重她怎么可能拖得动?来回好几里地呢!女孩子没其他办法,只好一个人去了。到了隔壁大队,没想到碰上了老王。老王很热心“是你啊?哈哈我帮你拖回去!” 然后拿绳子把大犁拴住,再在下面绑了块解放鞋的橡胶鞋底,在前面拖着走。
一段几里地的路,旁边是一条小河,风轻吹,路上雪还没有化完。两个人静静的走着。老王开口问“哝丧海撒地方的?”小杨轻轻说“静安”
大家可能猜得出来,这个叫小杨的女孩子就是方雅老妈,呵呵。后来老王没事就喜欢跑到她这边大队来玩,都是年轻人,心生爱慕那是很正常的,更何况在那种环境下。。。但小杨却不是很喜欢老王,她嫌老王长的有点丑。不过当时这个公社的上海知青很少,离的这么近的就他们两个人,再加上老王人不坏,心眼好,小杨就还是和他关系挺熟的。
时间就这么百无聊赖的过去,小杨有老王关照,日子好过多了,至少在知青圈子里,大家也不反感她了。老王知道小杨嫌他长得丑,也没有把爱意太表露出来,就埋在心底,默默的爱着。那时候敢用香水、抹雪花膏的女知青就只有小杨一个人,老王每次看她东西快用完了,就自己请假悄悄溜到县城,用上海家里寄来让他改善生活的钱给小杨买这些玩意儿。然后跑去找小杨玩,偷偷放在她枕头下。。。小杨有次送他走的时候,在屯子外对他说“以后别买了,你都没钱买烟抽了”老王笑笑“没什么,呵呵”顿了顿又说“我知道。。。你家里条件不是太好”小杨很感动,那一刻差点就想答应老王了。那时候的人,都很纯。
小杨家里面条件确实不太好,不过倒还没有到一分钱都寄不出来的地步。但是小杨的父母从来没给她寄过钱,她自己也从来没有回上海探过亲。唯一一次请假回上海,都是跟着另外一个女知青回去玩,在上海呆了一周,一直住在同学家里,根本就没有回家。她不留恋自己的家,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父母。因为她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。
49 年,小杨的生父,上海开厂的,大老板,收拾细软跑到香港去了。临走的时候要带走姨太太,大老婆死活不准,通过一些“技术手段”玩了点瞒天过海的把戏,把姨太太蒙在了上海。小杨生父到了香港安顿下来后才明白过来,赶忙派人再回去接。但已经晚了,派的人才走到广州,上海 release 的消息就传过来了。。。从此姨太太就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小杨,两母女留在了上海。
58 年,戴着红领巾的小杨一天放学回家,发现母亲上吊了。
后来生父解放前在上海的一个跟班因为没有子女,两口子商量了一下,就收养了她。他们就是方雅现在的外公外婆。
过了 2 年,空气越来越稀薄,方雅的外公外婆渐渐感到有点承受不住了。小杨上初中后,正好三年自然灾害,口粮又成了问题,养父养母都是没有工作的贫民,逼到了没有办法。。。最后他们只想和小杨划清关系,“资本家的女儿”在那时候谁摊着都是个烫手山芋。小杨从此就住校,不回家。把生母自杀后她偷偷藏起来的一些首饰慢慢拿去卖了,当生活费(那时候学费只是象征性的收一下)。到了最后去黑龙江插队前,她和自己养父母的关系,就仅仅是一个户口关系了。
老王家里在上海,原来其实也是属于“资本家”这种成色不好的。但是他娃运气好,他是大妈生的,而且他老汉儿没跑(估计多半是没跑脱),留下来配合“改造”。充公而已,钱财身外之物嘛,去了就去了,但至少留了个 level ,所以他们家的经济条件就一直比较好。其实他刚认识小杨时,就看出来了小杨的成分,知道她肯定比较难。开玩笑,那时候的人,看人都是带有色眼镜的,全是一种小心翼翼的防备目光。
过了一年,大队又来了几个上海知青。里面有个小伙子,我们叫他小高吧。他和小杨以前在静安的家(生母那里)是一条街上的,有个这层关系,就和小杨混得很熟,他也很喜欢小杨。小高长得可比老王好看多了。而且还会算账,大队书记也喜欢,后来就让他帮着会计做事,不用怎么干活。他就常常关照小杨,记工分的时候经常打滑,有肉吃也第一时间跑去叫她。
小杨就有点难做了:老王虽然人好,长得又高高大大,能给自己一个宽阔的背膀。但他和自己一样,都是成分不好的。那时候已经偶尔开始在招工,有些传说哪个公社的谁谁被招到了县城甚至齐齐哈尔,虽然回上海还仍然是遥不可及的梦,但总算有了点希望。小杨知道,如果自己和老王确立关系的话,对于“前途”,会有非常大的影响。她开始摇摆了。。。
又过了半年,永远健康的林副主席突然格屁了,空气慢慢开始缓和。已经开始在正式的招工招干,甚至都听说有某某知青当上兵走了(那个年代大学停办,当兵是所有中国青年的终极梦想)。过了段时间,那个喜欢小杨的小高已经去了公社,帮着干活。有很多知青都知道他娃能在公社书记那里说上话,都特别巴结他,希望有招工的消息时他能关照一下。
某天,老王跑过来玩,小杨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衣服,打扮的漂漂亮亮的,把老王带到小河边散步。开口问他“你没想过回城?”老王愣了一下,满不在乎的说“怎么没想过。。。但没其他办法,就这样混着吧,我不信最后会在这里呆一辈子!”小杨没说话。过了一会儿,拿出一个装雪花膏的小瓶子,递给老王“送你的”。老王打开一看,里面有块小玉坠。
小杨说“这是我妈留给我的”
老王血压急升,开始结巴“怎。。。怎么送我这,这个?”
小杨埋下头,轻轻说“你拿着吧。以后要是我们都回上海了,这是我们。。。我们友谊的见证”
老王重重点头“嗯!”把雪花膏瓶子揣到了棉袄深处。
能够得到一个“友谊的见证”,在那时候的没有确立关系的男女之间,已经是最大一步了。
当天晚上,小杨就去了小高的住处。。。
很多小 P 孩可能都听说过一些这种事情,女知青为了能得到那张“贫下中农推荐”的公社介绍信去招工回城,雪白肌肤上了公社书记满是汗臭脚臭的床,被一个月都没洗过的鸡巴日了一晚上,甚至 N 晚上。小杨还算是比较“清高”,他只上了小高的床,至少大家都是上海知青。小高说不定比老王还干净点呢。。。小杨还算不亏。
但不亏最多是干逼这件事情不亏,后来发生的就亏大了!
都是从上海这种大城市来的,谁不想回城?当时有一个嘉定某军工厂的机会,但是他们这个公社只有一个名额,几十个上海知青都在动脑筋。小杨于是就横了,献身!但是她娃没想到小高更横。过了几个月,突然听说小高走了,跑到公社去一问,我日!小高自己拿了那个名额走了!小杨一下傻了。。。
更傻的事情还在后头。她发现自己怀孕了。
这下子完全整瓜了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完全投大了!眼见肚皮一天天变大,她愁得毫无办法。幸好那时候天气冷,东北又穿的多,暂时还没被人发现。不过几个一起的女知青已经看出来了,大家都在私下议论。
最后纸终于包不住火,大队书记知道了,狂怒。这种事情在那时候,不说大家也知道意味着什么。小杨被弄去“审问”,贫下中农没人帮她说话,一起的几个知青虽然很同情她,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。不过大队书记也是个老实人,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咋处理。生下来?他妈谁负这个责?打掉?那得上公社卫生院,还不是要爆线。。。
老王得到消息后连夜跑了过来。阴秋秋的在棉袄里掖了好几个鸡蛋,在屋子里给小杨做了碗蛋花汤吃了,然后一个人去了大队部。
民兵把老王绑走的时候,小杨一直追到了屯子外面,哭着喊“老王,老王。。。”最后昏了过去,一起的知青赶忙把她抬回去了。
公社革委会审问,老王一口咬定“我强奸她!她不是自愿的!”
5 年有期徒刑。
。。。。。。
小杨每隔 3个月都要去监狱看老王一次,每半个月都要给他写一次信。她的清白是保住了,大家都同情她,没人认为她是破鞋,更没被组织上划入“敌人”的那个行列,但是老王就惨了。。。小杨后来也把孩子生了下来,没有打掉的原因很简单:老王悄悄给她带话出来“把孩子生下来,我出来后,可能很难再找到条件合适的人结婚了(在那时候的确如此),我不想断后,我家单传。。。这个孩子在名分上也可以算是我的吧”
这种男人只有那个年代才有。这种事情也只有那个年代才可能发生。
过了几年,走的知青越来越多。到了 74 年,整个公社只剩小杨一个人了。小杨也并非不想走,但是她想等老王。她知道老王出来后,基本上是不可能回城的了。也许,就只能在这里当一辈子农民。好心的大队书记劝她“你还瞎等啥?他出来也是强奸犯,一辈子都是强奸犯!。。。你还年轻,把这个孽种送给屯子里的老乡,有招工名额就想办法回城吧”
后来真有了个去齐齐哈尔的名额,小杨考虑再三,也觉得实在抗不住了。最后没有办法,给老王写了信后,把孩子送给了一户人家,招工去了齐齐哈尔。第二年就和一个哈尔滨知青结了婚,四人帮格屁前生了孩子,就是方雅。
在这里我们不能怪小杨,更不能认为她薄情寡义。我们这代人,甚至比我们小的 80s ,是无法体会到那个特殊年代的气氛的。人都有感情,也都有人性,在那个年代很多事情已经超出了普通老百姓的道德承受能力,我们不能再要求什么了。 90 年代热播,沪江两岸哭成一片的《孽债》“上海那么大,有没有我的家?”。。。这不是我们小老百姓的错。
77 年底,老王出狱,回公社把孩子接了出来,给孩子换了个名字:王栋伟。然后带着孩子去了县城,在一家小旅馆住下。第二天给上海家里打了电话,老汉儿让他等一周,说已经搞定,马上接他的人就会来。
政治气氛变了,老王的老汉儿已经又起来了,“松”了。他马上就可以回上海。
老王出狱后之所以决定带走这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孩子,是因为他那时已经 31 岁,他很想要一个孩子。而且他的人事档案里面清楚的纪录了“犯强奸罪”“强奸革命知识女青年杨若娴”,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孩子“是他的”。。。
上海的人来了后,老王只让他把孩子先带回去“我还有点事”,来人问“孩子的妈呢?”老王顿了很久“死了”
第二天,给齐齐哈尔打了个电话。小杨晚上就风尘仆仆的赶到县城,在小旅馆里找到了老王,进门就跪下,抱住老王的腿“我对不起你。。。”
老王没说话,沉默的站着。
两个人没开灯,在狭小的房间里呆了一夜。小杨脱了个精光,肌肤雪白,在床上抱着被子流泪。她只想给老王一个微不足道的补偿。老王却一直在窗户边站着抽烟,根本就没上床。到了天亮的时候,他说“我先回上海了,你以后能记着你在上海。。。有个哥,就行了,我就满足了”
方雅老妈直到最后自己在医院里快不行的时候,才把这段往事告诉了方雅的老爸。老爸在方雅上大学后,二婚了,结婚的前一天晚上把这事原原本本的给她说了。
老王后来在上海一直没结过婚,把孩子养大了,就是方雅后来的“表哥”。等王栋伟大学毕业进上海Z行参加工作后,才把这事告诉了他。栋伟根本想不通,原来自己和老爸没有血缘关系!刚想去齐齐哈尔见见生母,方雅老妈就尿毒症去世了。至于自己的生父,他根本就不关心,他只认老王,老王才是他真正的父亲。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!
栋伟其实是方雅的同母异父哥哥,所以他才那么热心的帮方雅找工作。 98 年为了把方雅弄进浦东管委会,他娃可以说是使出了吃奶的劲。当然,方雅老爸也出了不少力,来来回回跑了 7 、 8 趟上海。就像小杨临死的时候对他说的“你和老王,你们都是好人,我这一辈子能够遇上你们,我也知足了。。。”
红颜薄命,说的也许就是方雅老妈这种。
第二天中午,去了外公外婆家,南市的小弄堂,这里是贫民区。当年老妈在黑龙江,自小给她说的就是“家在静安”(老妈生母那里)。方雅小时候第一次跟着父母回上海探亲,却发现外公外婆家怎么和早就听说过的“洋房”不太一样?好心的老爸带她出门买糖吃,路上悄悄告诉她“不许问你妈妈。。。也不要对外公外婆说!”。老爸呆了两天就回齐齐哈尔去了,方雅和老妈留下来过暑假。在弄堂里和其他孩子玩,大家围着让她跳舞,跳完了又让她说普通话(小孩子听不出来东北口音,认为她普通话说得真好),方雅就有点飘飘然,小孩子嘛,很正常的。她娃一高兴就说漏了嘴,我妈妈家的房子如何大,上下两层,还有个大花园,里面小蜻蜓飞呀飞。。。
当天晚饭前,这话就经过无数“弄堂大妈”的嘴传到她外婆耳朵里去了,立即就把脸弄来垮起,一坐上饭桌就和方雅老妈开吵,外公不说话,一个人闷头夹菜吃。老妈愤恨,大爆发,拉着方雅收拾东西就走了,去了老王那里。
老王当时还和父母住在一起,家里不方便,于是只好带着栋伟, 4 个人去了外滩的德大吃西餐。老王揣上了 2 个月的工资,点菜全指着最贵的来。方雅老妈没吃几口眼圈就开始发红,低头抽泣。老王赶忙小声给她说,别这样,让孩子看见不好。。。这顿饭吃了 4 个小时,吃完了又带着他们去Z行的招待所睡。孩子睡下后,两个人在招待所花园里相对无言,沉默的站了一夜。。。
方雅在饭桌上没怎么说话,尽是外公外婆在说,不住的给她夹菜,问长问短,她敷衍了事。老两口年龄大了,还是喜欢她,毕竟有个名份在那里。但这个心结,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。
方雅吃完饭就走了。坐在出租车上,她已经暗暗的打定了主意。
晚上去了表哥家,嫂子貌似很热情。表哥更是热情,上窜下跳,根本就没有开口提三年前方雅从上海跑掉的事。吃完了饭,又带着她下楼上车,去老爸那里。
方雅在车上问“嫂子怎么不去?”
栋伟边开车边点烟,嘴巴里在骂“这傻逼女人不想见老头子!”
方雅有点吃惊,表哥家看来也不是一帆风顺。
栋伟沉默的开了一段,想了想,还是说了出来,毕竟对自己的半个亲妹妹,有啥好隐瞒的?“他妈这娘们儿心太狠了,老子要不是当年瞎了眼,怎么会看上她?。。。我在人大上学的时候她就老往北京跑,我一毕业,刚进行里,她父母就催着我们结婚,结你妈的鸡巴婚!还不是看我老头子当时没退,手上有点权。。。婚结了,她也给弄进行里上班了,他妈立马就翻脸不认人,成天都算计老头子。。。老爸已经很多年没和我一起住了。。。这个家老子也不想回!”顿了一会儿,平静的对方雅说“我早在外面有人了,混一天是一天。今天要不是你来,我都懒得回去。。。”
方雅沉默。作为妹妹,她也不好说什么。
老王见到方雅,高兴得不得了,和儿子一样上窜下跳,为了表示自己仍然“老当益壮”,他娃现场表演了 20 个哑铃,呵呵。老王现在和一个“罗阿姨”住在一起。罗阿姨是他在银行多年的同事,后来老公去世了,组织上撮合,两个人就住到了一起。也没结婚,当是老年人互相有个伴。双方子女也都同意,关系处得还很融洽。
坐到后来,老王回忆了一些黑龙江的往事,罗阿姨也很识体,帮着感叹了一把。气氛基本上到位了,方雅开口“王叔叔,我想把户口从外公外婆家转出来。。。”
老王吃了一惊“转出来?。。。转到撒地方去?你现在在上海连房子都没有,往哪转?”
栋伟满不在乎“这有什么难的,扔到人才交流中心去就行了,我在区里有熟人,打个电话就办了,小事一件。等小雅以后买房子了再上也不迟”
老王恨他一眼“你胡说什么?”顿了一下突然换了句东北话“乱整啊?!”
栋伟有点毛,刚想顶起,罗阿姨给他使个眼色,他娃就转身去阳台上抽烟了。
老王沉默了半天,对方雅说“小雅啊,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?这不是一个转户口的小事。你难道真的。。。他们毕竟对你妈妈有好几年的养育之恩,你还是要仔细考虑一下。。。反正我是不赞同你这种做法的!”
罗阿姨也说“小雅,我是外人,但也算你长辈,你听我一句话,这样做不合适的”
方雅没说话,她已经打定主意了。具体转不转,只要表哥点头就行。现在告诉王叔叔,无非是因为他和去世的老妈有特殊关系,所以知会一声而已。
时代变了,她绝对不会像自己老妈一样瞻前顾后犹豫不决。自己的幸福,她要自己把握。
晚上回到赵侠家,看到一个小伙子和他们在一起,三个人在赵侠的卧室里凑在电脑前打 CS ,大呼小叫杀声震天。方雅有点累,就没管他们,一个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来,拿起电视遥控板开始漫无目的选台。
过了会儿,突然里面喊杀声停了。方雅转头一看,三个老几出来了,黄山在那个小伙子背后悄悄推着,小伙子有点尴尬,赵侠趴在卧室门框上正对着她鬼笑。方雅马上明白了,黄山上次说的要给她介绍的那个同学, IT 男,呵呵。
黄山和赵侠偷偷笑着,闪回卧室,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。那个小伙子在客厅沙发边傻站着,愣愣的不知道怎么样开口。方雅也昆起,一副“中性”脸,既不热情也不冷漠。过了一会儿,很职业的微笑一下“我叫方雅。。。你不坐啊?”
小伙子赶忙坐下来,离方雅 2 米远,低头搓手,额头上细汗,闷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了句“我叫大海。。。”
方雅一下子没忍住,捂着嘴笑“一个叫黄山,一个叫大海,你可真幽默!”
小伙子这下更紧张,有点急了“我,我真叫大海,我姓端木,端木大海”
方雅脑子里马上浮现出武侠小说里面的“慕容复““令狐冲”之类的复姓潇洒男,更有点忍不住,低头笑的声音更大了。这个端木大海可一点也 8 潇洒,黄山已经有点“丰满”了,他娃比黄山还丰满,基本上可以算是胖子。这丫竟然还姓端木,我靠。。。
大海连忙解释“你要嫌难念就叫我大海行了,他们都叫我大海”
方雅停住笑,恢复优雅姿态“那你在公司里人家怎么叫你?老板也叫你大海?”
“一般同学朋友才叫我大海,同事一般都叫我端海”
“哦,这样啊”
然后就是沉默,方雅不再说话。她是不想说了。本来就有点累,而且我是女孩子,难道让我找话题?。。。她根本就看不上这个大海。
大海如坐针毡,只好假装看电视。
第二天,去 Sony 上班了。在办公室呆了一天,竟然没见到宁浩,只有另外一个小 MM 分了点东西给她做。到了傍晚快下班时,宁浩才冲回来,礼节性的敷衍了她几句,然后就把自己关小房间里去了。方雅在心里骂“二鬼子!”
对于这个极 man 海归优质男,她也看不上眼。他妈张然是啥眼水?这小老头一样的男人还优质,优质个铲铲哦。
他们这个 dept. 在中信上有整整半层,但是因为是 research 一类的地方,所以人很少,“容积率”低的吓死人。每个有点 level 的人都有个单间,外面丢两三个工作位, assistant 或者是 secretry 一类的小 MM 坐在外面。就这些工作位都没有坐满,一大半是空的。方雅上班了一周,也没看见过几个坐单间里面的娃;外面工作位的,也只认识了一个小 MM ,就是第一天上班时招呼她的那个女孩子。
这女孩子倒还算大方,是上海本地人,叫吴娟,交大刚毕业参加工作的。日资公司里面不太兴叫英文名字,即便是 Sony 这种早已国际化的公司也是如此。吴娟叫方雅“方姐”,弄得她娃有点莫名其妙,但后来还是慢慢习惯了。
宁浩一般不怎么露面,不过一出现就会甩一大摞日文的东西到方雅桌子上“某某时间要!”方雅就开始做翻译小妹儿的工作。那些东西都是其它公司的一些公开的市场文案、技术资料一类的玩意儿,要全部翻译成中文,有些要翻译成英文。这些玩意儿都他妈没有电子档(也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搞的)。方雅只能纯手工劳动,录入 + 翻译,纯粹人工翻译机。他妈完全是民工干的事!她有好几次都想直接在网上找两个上外日文系的大学生来整算球了,她自己出钱,工资出脱都没关系,只要不倒贴就行。。。反正老子在这里就是图有个混日子的地方,又不是图挣钱。挣钱根本就不会来这里了。
方雅一直都很有钱,这个我在西安认识她的时候就看出来了。那时候大学女生一般买最贵的衣服都最多 200-300 ,顶天了,大半个月的生活费了。她娃有好些衣服都是上千的!一伙人在外面玩,口渴了就买矿泉水,最多喝瓶可乐,老子的一包烟钱了。她娃却全是喝那种 6 块多一瓶的那啥饮料(橙黄色瓶子上有个大 W 字母的那种,记不太清楚名字了),当时感觉她娃爆有钱,爆物质!狗日外语学院的是不同。。。我有个老乡和我们玩过一次,看上了她,想追,就让我带个话邀出来玩。结果她娃大套的很,在电话里说“好啊,那让他请我们吃顿饭,我把我这边姐妹全带上,咱们去凯悦怎么样?”给老子闪腾了,我老乡直接遭吓飞!凯悦,我日。。。
后来我在北京碰到方雅,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,我就基本没存过钱。那时候我的工资在外企白领里面也勉强算是比较高的收入了,但都花的干干净净。。。不过你们不要认为她是物质女,因为她也花钱的,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给。主要是她娃的消费水平太海了:租的房子虽然是个小套一,但是是很顶级的外销楼盘,一个月租金都要 4k 多;穿的衣服全是名牌,不是燕莎就是塞特整的;吃饭,不要说吃饭。。。老子最不愿意提的就是这个,每盘都挑的我听都没听说过的地方,两个人吃一顿不整个小 1K 就不算完,那还是最便宜的,切俏江南都算是照顾老子口味,川菜,“平时我都不爱去的。。。”最爱吃的就是西餐,太球鸡巴贵了,还吃不饱!老子四川人的“食性”根本无法接受。
方雅的钱从哪里来的?她 salary 虽然在同龄女孩子里面算很高,但是最多上 W 而已,也经不起这样花。她娃的主要 income 大头有两方面:一个是在那家美国公司代表处的时候“吃”的钱,多的时候,很多广告公司一个 case 就要给她 5 、 6W 块钱。这种 case 每个月几乎都要做好几个,具体“吃不吃”,就看她认为是否安全。如果安全,她娃就麻起胆子吃定了。(这里插一句,所以说在外企混饭,最滋润的就是这种两头占资源的地方:一头外企大公司,一头国内小供应商,“中介”性质的就两头吃,至少要吃你国内小供应商);另外一个收入,就是她老妈留了些东西给她。方雅的亲外婆,就是小杨的生母,虽然给人做姨太太,但是本身家里是做珠宝古董生意的,留了很多东西下来。这些玩意儿方雅老妈在那些艰苦的岁月里都没拿出来过,当然那时候的环境她也不敢拿出来。都是最后在医院快不行的时候,才把东西的清单给了方雅老爸,告诉他如果以后准备再婚,一定要先留一半给女儿。方雅老爸本身是哈尔滨一个 歪职高的校长,后来的那个“阿姨”好像是在什么正府部门里上班的。他们家经济条件虽然算不上很好,但也绝对不差,至少是个小康,并不缺钱。再加上老爸人很老实,一直感觉对亡妻和女儿有愧(因为再婚),所以对后来的妻子就隐瞒了这些东西的事情,一股脑的全都给了方雅。
这些玩意具体值多少钱,我不知道,在西安上大学的方雅相信也不是很懂。但她娃精的很,她把清单里面的古董一类的东西全部留下,珠宝拿出来,每隔个几周就跑到当时西安书院门那一带去,转,换,买,卖,反复折腾。到了毕业的时候,不光整成了半个专家,手里面的珠宝还他妈多出了 1/3 。。。反正就是个心机颇重的 MM ,很早就知道该怎么样利用自己的所有“资源”来换钱,换更好的物质生活。所以她并不能算是一个物质女,只是对钱比较在意,比较敏感而已。
从处事作风和“心理活动”来讲,方雅其实很有点像我以前在普华的大姐 Ann 。她们都是那种“有欲望,但也有手段”的女人。不像很多女孩子仅仅只是“有欲望”,但却没手段没本事,偏偏欲火还重球的很,那怎么办?如果是美女或者二美女,就“卖身”,不美的就看你自己造化了。。。不然还有什么办法?街上又不能捡钱,谁他妈叫你自己欲火重的。
过了两周,一切都基本上安顿下来了,方雅就开始着手实施她的计划。第一步,租房子,几下几下就租到了一个中信后面的高档楼盘。房东是张然的亲戚,一个老太太,人还算很好的,担心她一个人租这种套二有压力“阿拉再帮你找个小囡囡好伐?”方雅笑笑“我喜欢一个人住,我在 Sony 上班”人家就收口了。Sony 的人一个月要领 8 盘工资?日。。。
搬家的时候黄山开车,赵侠指挥,大海当苦力。其实方雅根本就没什么东西,她从北京只带了一个大箱子过来,里面全是衣服鞋子,其他的。。。对于方 MM 来说,根本就不重要。她娃的风格就是走一路扔一路,只要她认为“过时”了的东西,统统扔掉!
第二步,“转移财产”。国庆节的时候阴秋秋的回了趟哈尔滨,把老爸帮她存在银行的珠宝古董全取出来,买了两个大保险柜装好,扔给 UPS ,运费都花了 7 、 8K 。弄到上海后,让表哥存到他们Z行里面,分分钟搞定。从哈尔滨走的时候,方雅还是犹豫了一下,想把里面的一部分珠宝给老爸,老爸坚决不要“只要你好好的,我就放心了。这些东西你别给我,给了我。。。还不是变成人家的了”方雅心里叹口气,说“那我先存着,爸,你以后要是不愿意和阿姨过了,她孩子对你不好,就到上海来,我给你养老!”老爸眼里有泪珠滚动,摆摆手,没说什么,默默的送女儿出门去了机场。
这部分东西照理说,只是照理说,栋伟也应该有份的,所以到了上海后方雅又想分一部分给表哥。但是栋伟也坚决不要“小雅,我不缺钱,这些东西也是该你拿着的。。。我们都是一个妈生的,但我回了上海,你却在黑龙江长大。。。应该是我补偿你的,你别见外了!”
过了一个月, 2001 年的深冬了,方雅开始办她的最后一件事。有表哥帮忙,非常顺利, 2 天就搞定了所有手续。
这天傍晚,她拿着户口本回了外公外婆家。把户口本放在桌子上,对老两口说“都办完了”顿了顿,又拿出一个纸包“我才工作几年,也没有太多积蓄,这里 5 万块钱,你们收下。。。如果没什么事,我就先走了”
在昏黄的路灯下,外公外婆站在大门边,看着方雅慢慢向弄堂口走去。外婆忍不住,带着哭腔喊了一声“小雅。。。”方雅只微微停了一下,但是却没有回头,继续走了。
这是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,她不会再回来。
好几年的养育之恩,只值 5 万块钱?
我们只能说,在那个沉重的年代里,发生的很多事情都不是普通人能够控制的。方雅现在这样做,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太过份的地方。要说伤害,要说苦难,要说感情,更应该值得同情的是她老妈。外公外婆现在已经是风烛残年,希望有个养老的人,有个能在最后时刻送他们一程的人,这个无可厚非,但是当年为什么那样对自己的女儿?就算不是亲生的,那样做也太过分了点吧?所以说养儿养女,最重要的还是“养”,还是感情的投入。这是一个现实的成人世界,要想得到,首先就要付出。